和之前一样准时准点地起床了。
从被关到小黑屋的第一天起，孟仙就拿破碎的砖块在墙壁计数，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十二天。
没有出错的话，今天是九月初一，一个崭新的开始。
两耳不闻窗外事，每天有足够的时间反思，他暂时把内心深处的洪水猛兽压制。
属于这个年纪的浮躁已在这次“闭门造车”的深刻修行中磨去尖锐部分。
他利落地叠好被子，做一个简单的洗漱，然后坐在床头，面向窗户打坐。
清晨时分的凉爽空气对人的身心大有裨益，缓慢而平淡的时间能成为提升实力的契机。
随着九月的到来，距离天南比武大会的举行正好只剩一个月。
他在面壁的过程中甩掉了“未战先怯”的消极思想。
重新保持一个潜心修炼的本心，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有了新的突破，自然而然对即将到来的表现机会有所期待。
轻微的敲门声在这时响了起来。
随后，一位清清爽爽的弟子端着餐盘笑眯眯地走进来。
“有劳了。”
孟仙礼貌地接过，然后将餐盘放在简易的书桌上。
这些天，除了师父来看他几次，也只有一日三餐的机会跟这位师弟聊上几句客套话。
师弟少言寡语，但凭借礼貌的肢体语言，也能传达出对大师兄的尊敬。
“大长老今早特地吩咐，大师兄您用完早饭就可以离开了。”
弟子坦诚地小声说道。
“啊……嗯……我还以为师父还得再考察考察呢。”
孟仙轻松地说道，脸上却难掩喜悦之情。
弟子腼腆地抿了抿嘴，拱手道：“恭喜大师兄！”
孟仙心底漫上暖意，微笑道：“我的闭关结束了。”
被关禁闭、断绝来往的处罚，对他来说无疑是为焦躁的灵与魂提供了歇息的场所。
所有事物都会在这里变得很慢，此时熬过的孤独是为了今后守住身边的繁华。
孟仙不急不躁地吃完早餐，再次向弟子道谢。
弟子收回餐盘，也谦卑地还了一礼，下山而去。
孟仙回头收拾好衣物，将房间整理打扫一番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接下来就有很多事要做了。”
……
走在连接各个山峰的木桥上，欣赏美好的景色之余，孟仙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小山坡上的建筑。
青山绿水迎风摇晃，如果不够细心，他很可能将它错过。
“该不会是……”
心里浮出某个答案，走到木桥尽头，孟仙就劈开丛生的杂草，寻找着通往建筑的小路。
茅屋在高大的树丛里显得危如累卵。
幸好近日天气不错，要不然茅屋的主人可得吃苦头了。
在茅屋前方替花圃引水的男子应该就是它的主人吧。
男子专注地看着植物，起初并没注意到有外人闯入。
“院主，您原来住在这里。”
孟仙远远打声招呼，再走向他。
“哦……是你啊……”
院主两眼无神地看了看孟仙。
戴着草帽、穿着粗布，跟一个田家汉子没什么两样，这还是天梁院的院主吗？
“我这里没怎么来过客人……”院主请孟仙坐到茅屋门口的小板凳上，又就近接了一碗清水过来，说道，“招待不周，还请担待。”
“是晚辈愚钝，也没来拜访过院主。”
孟仙客气地说道。
“不知……有何贵干？”
院主一只手插在腰上，疲惫地喘了几口粗气。
作为晚辈，孟仙理应让座，可先前就被院主拒绝了。
“倒也没有公事，晚辈碰巧在对面看到这间茅屋，所以……”
“呵呵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“以前也没听说院主的生活过得这么艰苦……”
“唉……我住这里，养些花花草草，很自在。你先坐会吧。”
“好。”
独居生活令院主几乎丧失了交际能力，他失礼一笑，又去给花引水了。
把目光伸进屋内，孟仙心中更觉费解。
居住环境寒酸，也没有一个弟子可供差遣，是什么原因让院主孤零零地躲在这里呢？
“八月十五那天，师父带晚辈去落日神庙参加了五派联合会议。五派很快就会一起对付七杀殿了。”
孟仙走到院主身边，汇报道。
“不用跟我讲这些消息。”
院主不知所措地看着他。
“您已经知道了？”
孟仙问道。
院主摇了摇头，他根本不关心。
任由世界如何变化，他的生活始终一成不变。
拿起剪刀，开始修剪枝叶。
孟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为什么不把这一份耐心用到弟子们身上呢？
“从晚辈记事起，您就选择功成身退了。跟长老们比起来，您……住在这个小茅屋，不是荒废了吗？”
“因为他说会管好。”
“他说？”
“你知道，我没有管理的能力。”
“难道只有坐上管理的位置才能为天梁院做事？”
“话虽不假，但我尝试过很多次，不还是失败了吗？况且，天梁院不缺我一个，有你们就够了。”
孟仙了解院主带队探索秘境遭受打击，但也不至于把烂摊子推给其他人。
他露出无法释怀的表情看着埋头的院主。
大概，长老们也是同样的感受。
跟这种没有骨气和责任心的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。
“晚辈告辞了。”
留下这句话，孟仙失望地离开。
“喂，天梁院的大师兄！”
大声呼喊的时候，院主的声音洪亮而有力。
孟仙闻声回头。
“能帮忙看望一下从秘境回来的南禺峰弟子吗？”
院主拜托道。
孟仙点了点头，继续往前走去。
“南长老的弟子都是好样的。”
这句话，应该不是对孟仙说的。
所以，传到他耳中的声音很小很小。
……
孟仙一直都有到南禺峰与晚辈们相处的打算，但前段时间过于忙碌，同时杨安歌刚刚到任，他只能把计划延后。
院主的托付让孟仙重新想起那群可怜的人，主心骨寅尘不在，大大咧咧的杨安歌一定会让他们难以应对。
既然如此，在回到青丘山简单整顿过后，他得先把重心放到南禺峰。
上山路留下一步一个坚实的脚印。
“师兄，我们回家吧。”
落日神庙故事的最后关头，是少女拯救了他。
所言的“家”，一定会是这个地方。
于是，他带着“回家”的信念，快步朝观星楼跑去。
……
开门之后，桌椅也好，香炉也罢，都仍摆放在熟悉的位置。
但大厅里空无一人。
孟仙先是走进大厅侧面的小入口——那边有三人各自的房间。
路过荼婧姝敞开房门的房间，孟仙有些悲伤，又很快把悲伤咽下，继续向前走。
天音的房门紧闭，但现在可是午后，孟仙很确定她不会在房中。
再往里，宽敞的饭厅一切都工工整整。
阳光投进来，把餐具都照得亮堂堂的。
从光亮照进来的位置拐一个小弯就是后院的门口了。
孟仙的心脏砰砰乱跳，这奇怪的感受并不令人讨厌。
现在是天音的午睡时间。
他轻手轻脚地走近，确保不吵醒她。
阳光只覆盖了半身，天音安睡在阴影之中。
将身体躺在摇椅，姿势一如既往地慵懒，婴儿般的睡脸也与日常形成反差。
孟仙弯下腰，凑近些看她的样子，一不小心嗅到她嘴唇的馥郁芬芳。
“师妹……”
忍不住叫她，但还好没有酿成大错。
凝视她的脸就像在凝视温暖的回忆，孟仙突然感到两眼发酸，被这种祥和平静的岁月感动。
不过还好，一切如初。
他还一样，师妹也还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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